第1章

[第一部分]

许久之后，徐明朗对何慕说：婚礼是一生幸福的早班车，搭上了，搭对了，一切都是好。她一直记得这句话，他一直记得说这句话时的细微感觉。

徐明朗觉得自己很幸福，赶上了早班车，并且占到了好座位，舒适温暖，阳光明亮，直达幸福终点站。

婚车出发，车队喜气洋洋，红色的本田车在晨曦中光彩熠熠。城市的繁华还没有完全苏醒，爬山虎的叶子脆嫩鲜绿，湿漉漉的，街角的绿丛中，偶尔冒出一丛红的黄的花来。

徐明朗坐在第一辆车子里，栓在门把手上的红气球，在风中一跳一跳的，就像徐明朗起伏的心。那颗心也是红的，跳跃的，在晨风中。车子开的很慢，时而要配合录像需要，不停的变幻队形，司机穿着雪白的衬衣，方向盘前方有对讲机，里面不时传出指令，指示他怎样变幻车形，司机很专注，把握着方向盘，每到僻静的路段就开始根据指示炫车技，徐明朗坐在后排，斜斜的看着他，怀里小心翼翼抱着鲜花，手里里全是汗。坐的笔直，后背酸麻，有点疼。

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，哈哈笑了：哥们，特紧张吧？

徐明朗生硬的回了一个笑：不，不紧张。

司机说：头一次，都这样。

徐明朗没言语，是不喜欢他不严肃的口吻，谁一辈子结几次啊，他和华丽丽可是奔着白头到老去的。但是自己结婚，不能呛他，图个吉利。

这样一想，该给华丽丽打个电话了，看她准备好没有。紧张空气，充盈在徐明朗这只大气球里，而华丽丽，是他的出口。

徐明朗小心翼翼将手里的一捧百合移过来，放在腿上，腾出一只手，拨华丽丽手机，华丽丽关机。

徐明朗正了一下领带，嘴角牵起一缕笑，一个礼拜前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，布置新房，华丽丽试穿新买的蕾丝睡衣，黑色，镂空，精致华丽，在镜子里左转右转，雪白的肌肤在黑纱内若隐若现，徐明朗站在后面，静静看着她，像一朵花一样，将自己尽情绽放。忽然，她转过身吊在他的脖子上，用牙齿一颗颗咬他的扣子，细细的锁骨一起一伏，徐明朗嘴里叫：别，别，你爸妈等你吃饭呢。华丽丽说：他们说了，结婚前一个礼拜不让见面呢，你不想我啊？

徐明朗的心马上就化了。想，怎么不想。

回忆也是阳光，徐明朗嘴唇挂着笑，又抱起花束，用手轻轻捧着，好像捧的根本就是华丽丽纤细的腰肢。那天，才相拥着倒在床上，丈母娘一个电话把华丽丽叫走了，徐明朗心内柔软，被中断的缠绵，马上就要温柔衔接了。

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，无声笑了，一副过来人的风平浪静。

徐明朗打开车窗。

司机马上问了一句：热？

徐明朗伸手将飞舞跳动的气球按下去，又关上了，他其实想对着外面喊一嗓子的，将心的浮动压下去——我结婚了！我娶了心爱的女人！我们互相爱慕，我们准备白头到老。

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日子，像车队一样，稳稳当当，慢慢悠悠的，行使在幸福的大路上。

华丽丽家住在市区内，车子已经接近小区，远远的，徐明朗仿佛看到门口鲜艳的红双喜了，闻到喜庆的味道——他要不顾新郎的矜持，飞奔上楼，将她抱下来，永远抱在怀里。

手机响，徐明朗条件反射，接起来，却不是华丽丽。

是何慕，说不上失望，却更加紧张。何慕的声音，凄婉，又强装的笑。她说：明朗，祝福你啊，怎么结婚都不邀请我呢。

徐明朗顿了一下：何慕，对不起，是我，我忘了。

何慕突然哭了，她哽咽着，泣不成声：徐明朗，我爱着你，怎么办，怎么办？

何慕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和凄婉过，也从来没有这样不管不顾过，他知道她喜欢他，也只是默默的。

徐明朗欠起身子，压低了声音说：何慕，我今天结婚。

就是因为你今天结婚，我才难受。徐明朗，华丽丽会对你好的，是吗？

徐明朗小声的，轻轻地说：我爱她。

何慕沉默，长久的沉默。然后她说：我知道，对不起徐明朗，我今天喝酒了，祝你幸福。

徐明朗说：谢谢。

何慕又沉默，突然说：明朗，我会远远看着你幸福，但是你不幸福了，请告诉我，随时。

电话挂了，徐明朗抬头盯着车窗外，一闪而过的街景，何慕爱了他那么久，他拒绝了那么久，也该，结束了。

车子停下了，徐明朗整理花束，何慕最后在眼前一闪而过，脸上有泪痕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给李茉喻发短信：去照顾下何慕，她好像喝多了。

下车，关门，婚庆公司的车队在楼下排成一条长龙，摄影师小跑着追上来，倒退着，一路走，一路拍摄徐明朗，他迈开大步，方岩追上来，小声说：着什么急，媳妇又跑不了，连伴郎都不要了。

徐明朗脚步没有停，一边走一边吩咐：一会我抱丽丽下来的时候，你紧跟在我后面，她的婚纱太长，你拖着点儿。

方岩说：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，帮我介绍伴娘。